“只有当社会混乱时,政府才会对我们的要求给予一些关注。我认为所有警察都是一丘之貉,也许我太恨他们了,但我认为无论抗议者做什么,甚至是割警察的脖子,我都会觉得没有问题。”——Jane,21岁
15岁的Yannus还太年轻,甚至不能开车、买啤酒或献血。但是他说,他愿意为香港的“最后一役”献出生命。他说:“也许我会为这场运动而死。”过去的八个月间,示威活动频发,已演化为一场激烈的战斗,他说。当其他抗议者灌注燃烧瓶时,这名少年戴上了摩托车头盔,借此躲避摄像机和面部识别软件。如同《TIME》采访的其他抗议者,Yannus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而采用化名,但在他的口袋里,留有一封手写的遗嘱,准备寄给他的父母和朋友。“我准备好了”,他轻轻拍着遗嘱说。
“我们的前线战士都是一群学生,他们在香港出生。我们没有经过培训,也缺少专业知识。我不会透露我使用和提升了多少暴力,也不会透露任何未来的计划,但我绝对不会退缩。”——Sylvia,23岁
年轻人在中东、拉丁美洲和世界各地,都在反对专制政权、经济低迷和民主倒退。在中国,一个具有自治传统的半自治飞地——香港,示威者正尝试从威权主义手中“夺回”他们的城市。这场运动的核心组成是高中生和大学生,他们把自己装备成街头战士,愿意拿自己的未来下赌注,以求保住他们的家园。
当示威者于去年6月首次上街时,他们仅有一个目标:撤回拟定的送中条例。这项草案最终被废除了,但随着人们越来越担心北京政府正在侵蚀香港的新闻、集会和言论的自由,这个拥有750万人口的国际枢纽要求与中国其它地区分别开来,诉求呼声不断扩大。结局目前仍不明朗,对于最终寻求独立、普选或更多自治权的抗议者来说,抗议者之间并没有一个共识。但目前,他们已经围绕一个共同的敌人集结了起来。
“我参加示威活动,但我不站在前线。我主要做后备和启蒙工作。我在学校组织了很多活动,例如罢课。我们制作视频和举办讲座,希望在政治层面唤醒年轻学生。”——Boris,16岁
“我的父母反对我参加抗议活动。他们不想让我抗议,他们称之为骚乱。我每次出发时,都必须隐藏自己。我的父亲不知道我在街上。”——Jeff,15岁
去年11月,警察围攻了两个大学校园,抗议者用积存的武器进行封锁,包括弓箭和菜刀。最后,学生们在建筑上用绳索大胆逃生,由摩托车送出去,或从下水道逃走。在11月24日的地方选举中,民主派候选人赢得了压倒性的胜利,这一僵局让局势相对平静了许多。
但是集会仍在继续,断断续续、范围广泛。组织者争相在元旦聚集一百万人,以表示对警察处理抗议的手段的愤怒。1月7日,香港行政长官林郑月娥不得不承认,抗议行为仍将在今年持续。
“我尝到了催泪弹滋味。我被橡皮子弹击中。我设置了路障,没人教过我,我只是看到人们这样做。我尽力提供帮助,我感到紧张,但我不能害怕,因为我在前线,而人们在我后面。我需要保护他们,其中一些人比我还年轻。”——Zita,16岁
香港中文大学的社会学家Andrew Junker说,为了让这场动荡收场,香港政府有两种选择。他说,他们要么在街头逮捕抗议者,要么选择顺从部分抗议者的要求,例如对所谓的警察暴行进行正式调查。他警告说,没有政治上的让步,反叛是“合乎逻辑的结果”。
香港许多年轻的战士也都说过,他们宁愿成为烈士,也不愿成为囚徒,尤其是在因纵火等罪行而被定罪,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的时候。21岁的Calvin说:“我宁愿死也不愿被捕,如果我死了,怒火还能让这一运动不致熄灭。”
“我研究公共行政。起初我考虑进入政府机构工作,通过成为政府的一员来改变它们。但这太天真了,我们必须像现在这样在系统外做一些事情。如果我们加入行政系统,将只有两个结果。要么我被行政系统摧毁,要么,什么都没有发生,我协助行政系统作恶,使它变得更糟。”——Matthew,22岁
“运动刚开始时,我是一个和平的抗议者。但是,在超过一百万人、两百万人上街游行后,政府没有给予任何回应,我决定加入激进抗议者的阵地。我们不会放弃,因为我们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。我们相信,这次我们不能输!”——Kelvin,20岁
Calvin认为,自己属于香港人所谓的“命中注定的一代”,时刻准备与日趋武断的北京政府爆发冲突。这位香港一代出生于1997年英国放弃对殖民地的控制权之时,近乎不屑世界上崛起的超级大国——中国,大多数人将其视为对他们生活的威胁。北京政府仅同意将香港的法律和自治维持到2047年。到那时,他们将已成为中年人,他们担心,假如自由的城市无法维持其自治权,他们将蒙受巨大的损失。
最重要的是,香港是世界上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之一,经济不平等现象显而易见,豪华公寓高高耸立,下面是细小隔间组成的“棺材”房屋。香港城市大学的政治学家Edmund Cheng说,像世界各地的其他人一样,他们经受着“岌岌可危的状态”,“这意味着在就业前景和社会流动性方面的不确定性。”Cheng说,年轻的香港人在抗议活动的前线既找到了集体认同,又找到了目标。
“我的家人以为我是一个和平游行的人。然而,我告诉他们我要去最前线。从那以后,他们一直为我担心。”——King,17岁。“我的父母不知道我们有集会。他们支持抗议活动,但他们担心我的安全,即使这是和平的集会。”——Ceci,17岁
但是,为了保护自己的城市,他们使繁华的大都市陷入混乱。过去,民主派的抗议主要是由有序的游行组成,在烛光晚会之后,还有公民留下来擦蜡。现在,比曼哈顿更密集繁忙的社区,已成为流血冲突和战斗急剧发展的场所。
在抗议活动中,当人群稀少,推着婴儿车的家庭以及年长夫妇们撤退以后,暴力冲突经常发生。蒙面的示威者通过加密的手机软件进行匿名协调。他们身穿黑色衣服,戴着V先生的面具,砸毁路灯,烧毁火车站,破坏他们认为倾向北京政府的商店。他们采取一套战术:“消防员”扑灭催泪弹,而“火焰魔术师”负责投放燃烧瓶,“冲锋队”则常常跟警察打得血流被体。“我们不畏死亡”,一句歌词唱道。
“作为一名医学生,提供救援是我可以做的事情。我治疗过的受伤最严重的抗议者,她被催泪弹击中头部。她的整个脑袋都在流血,并且咳嗽得很厉害。”——July,23岁
“站在前线很可怕,但它无法阻止我保护我身后的人、保护香港。即使我1997年才出生,但我见证了香港正在沉沦,它正在倒退。”——Ben,20岁
抗议者变得越发激进,威权政府更加大力度镇压,中间立场渐渐消失。就连现在的零售店,都被分别定性为“黄色”(民主派)或“蓝色”(亲政府),人们用他们的钱包进行“投票”。警方查禁了抗议者的武器藏匿处,并拆除了几枚自制炸弹,其中包括在校园内发现的两枚炸弹。11月,一名批评抗议者的男子被人焚身,警方用荷枪实弹非致命地射击了3名抗议者。另有两起与抗议活动有关的死亡:一名大学生在与警察的冲突中从高处坠亡;一名老清洁工被示威者投掷砖块砸死。
《纽约时报》采访了数十名抗议者,他们普遍认为,升级对抗是面对北京政府的唯一途径。2014年的非暴力雨伞运动并未能实现其选举改革的目标,当今的抗议者不愿再遵守红线。M.说:“有些人可能会说我们必须杀死一名警官。”“我不会阻止他们。”
即使是资深的民主运动人士也不愿谴责暴力,他们肯定身处前线的抗议者,用广东话称呼他们为“勇士”,迫使政府在送中草案上做出让步。尽管抗议疲劳已经开始,但公众舆论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一致反对政府。Junker说:“中产阶级和专业人士对政府感到愤怒,并对他们在过去15年中失去经济实力感到愤怒。”
“我在9月底加入了前线。我们很多人都被捕了,被捕并不可怕,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输掉这场抗议会发生什么……我真的很爱这片土地,它爱我也已经有19年了,假如我服刑10年才能拯救香港,我愿意这样做。”——Edison,19岁
然而,进一步的让步似乎不太可能。北京没有接受抗议者的政治要求,而是任命了中央政府驻香港联络处的新主任来担任执行官。自6月以来,已有近7000人被捕,其中18岁以下被捕者有一千多人。下一代香港人已经动员起来参加战斗,12岁的孩子和小学生也在前线参加罢工,歌唱“愿荣耀归香港”。
19岁的学生Sabrina说:“如果他们一直逮捕我们,直到没有人留在街上,那么活动就会转入地下。”在她身后,维多利亚公园旁高速公路的分隔带上,一排涂鸦写出了前线战士们的最后通牒:自由还是死亡。“没有什么可以说的”,她微笑着说,“当我们回来时,再次罢工!”
*照片均为Adam Ferguson为《TIME》所摄
*记者Amy Gunia和Hillary Leung香港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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