奴隶与路人

作者：罗玉

一个奴隶，病老无用的时候，终被主人厌弃，为免生乱，就用铁链锁在了大路边的树干上，任他自己死去。奴隶饥渴难当，又几乎动弹不得。但他抬头看到一队人从远处走来了，于是从绝望里看到模糊的希望。

那队人从夕阳里走近了，各自穿着不一样的服饰，连走路气势也都各异。

奴隶老远就开始呼救。

“求求你，救救我吧。”奴隶对第一个人说。

“你要我怎么救你呢？你身上的锁链代表着一种秩序，如果我把你的锁链砸断了，也就破坏了规矩，更有甚者，这是你和你家主人之间的私事，我参与其中，明明侵犯了你们的私权，你说我能干涉吗？”第一个人摇了摇头，遗憾地继续向前走去。

“求求你，救救我吧。”奴隶对第二个人说。

第二个人戴着深度的近视眼睛，先拿起一些家伙在奴隶身上测量了一通，在一个本子上记下了相关数据，然后说道：“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体重，身高，腰围，血压与剩余的营养成分等等，知道了你身上铁链的长度，质量与重量，以及你所占据的空间半径和身上能量的辐射对环境的影响……我真高兴，获得了如此多真实的数据。”

“可是，这和救我有什么关系呢？”奴隶问。

“这个可不是我所关心的问题。我所关心的是自然科学领域，你是否得救的事属于社会科学的范畴。”第二个人这样说着，又仔细地在奴隶身上测量了一通，加以严格的复证，然后满意地走了。

“救救我，求求你。”奴隶对第三个人说。

“是的，你应该被解救下来，”第三个人说，我很愿意救你，但是你必须首先付给我酬金。我不能白白地救你下来。”

 “我现在除了一条贱命，和身上穿的这些破烂布条，什么也没有。”奴隶说。

“那我没有办法，”第三个人说，就要走。

“恩人，你能否先救下我，我再给你报酬，就是当牛作马我都愿意！”

“谁能相信你的话呢？”第三个人说，转过头来满脸疑惑地望着奴隶：“万一你不兑现怎么办？再说，你都病老得这么厉害了，救了你，你又靠什么来报答我？”

“恩人”奴隶哀求道，“我虽病老成这样，但是愿意为你做任何能做到的事，哪怕象你家里的一条狗一样也可以。”

“你讲这些没用，连你自己都无法保证的东西叫我怎么能相信一定会是真的？我可不愿做这种看不到的风险事。”第三个人说完，扭了扭脖子，又在地上擦了擦鞋底，也走了。

 “好心的人，请救救我吧。”

 “要我救你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！你天生就是一个奴隶，天生就该如此。既然是天生如此，那就是上帝的旨意，如果我救了你，岂不是违背了上帝的旨意？我是上帝虔诚的信徒，怎么能做上帝不允许做的事情呢？”第四个人说完，便满脸虔诚地望着天上，喃喃地祈祷了一番，心神镇定地走开了，仿佛自己正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。

 “请救救我吧。”

第五个人听到求救声，不由分说，跳过去就给了奴隶一顿暴打：“你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脸企求活在这个世上，即使救你下来，不但是个累赘，还伤害众人的观瞻。看来你是多么地自私！只顾自己活命，却不顾别人的舒爽，徒然给别人增添麻烦和损害这个世界纯洁的美学。你自己如此自私，灵魂自然会无比地肮脏，灵魂无比肮脏的人，也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？如果你有点自觉，识相一点，就得早点死掉。”

第五个人越说越气，又要动手打奴隶，却被第六个人劝住了，第五个人悻悻地望了望第六个人，一路骂着，才极不甘心地消失在路的尽头。

第六个人没等奴隶开口求救，就问道：“你知道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吗？”

 “因为我生来就是奴隶，我父母是奴隶身份，我自然也要和他们一样了。”

 “你有这样的认识就好，”第六个人说，“但是生来就是奴隶本身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你自己的心态问题。你总是把自己看作一个奴隶，说明你一直自卑，是自己看不起自己。”

“可是我生来就是个奴隶，我即使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奴隶，事实上也是奴隶啊，根本改变不了我的身份和命运。因为我身上的铁链，从来就没有卸下来过。”

“你应该有自信，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，如果首先自己看不起自己了，那你就只能是奴隶了。你身上的铁链，为什么偏偏要把它看成是铁链呢？你完全可以把他看成是一件艺术装饰品，比如一根精雕细琢的纯金项链什么的。带着这根金链子，相反你应该大声地歌唱，欢快地舞蹈……你应该有有颗浪漫的诗心！”

第六个人还没说完，就被随后赶到的第七个人把话打断了：“你在说什么呢？他再怎么生活在幻想中，总也无法摆脱身上的枷锁，事实上也永远是个无法改变的奴隶。”第七个人看奴隶望着自己，似乎受到了某些鼓励，又说，“依我看，你应该正视现实，而不是回避它，你今天的事情既然无法避免，那就默认好了，你要知足常乐，要经常往更坏处比，想想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悲惨的人，你就不觉得自己悲哀了。”

“可是，先生。”第六个人的话被第七个人打断，好不容易才插上嘴：“他如果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现实中，更会绝望，更加会痛苦无奈，我觉得那是极不人道的。”

 “你真是书呆子，”第七个人说，“为什么一定要逃避现实呢？只有靠勇气面对现实的人才值得称赞。我完全认为他缺少的不是乐观和幻想，而是坚强的忍耐力，反正得在他自己身上找原因。”

“可是恩人，我还该忍耐些什么？”

“你应该忍耐你现在的一切，要有常人所没有的毅力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你超出常人的价值，你难道没有听说过“苦难是一笔财富”的哲理吗？只要你能坚持到底，你所拥有的财富就比别人多。其实你该是多么地幸运啊！”

“我身上的铁链……恩人。”奴隶卑谦的想提醒一下。

“铁链么？你应该有比铁链更坚硬的东西，那就是你自己的毅力。也就是说，你要有比铁链更加长久的生命力，要坚强地活下去，活得比铁链还要长久。只要你能坚持到底，铁链总有自己锈断的那天。”

“恩人，可我， 我现在连两天也坚持不了了。”

“你看你看，你就只知道诉苦，总将责任归结于那根铁链！为什么就不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呢?！”

“可是，恩人……”

奴隶话还没说完，就被第七个人不耐烦地打断了：“你就不能少说点，现在就开始做吗？我最讨厌只知道诉苦的，你应该学会自立，一切得靠你自己，不要总是想到去求别人。否则我不得不对你表示强烈的鄙视！”

第七个人说到这里，见第六个人还想要发表些什么，便用手推着他，一起往前离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