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亥黃花:黃世仲反清文選

編者按:黃世仲,近代著名作家,著有長篇小說《洪秀全演繹》、《袁世凱》、《黃粱夢》、《黨人碑》等,因其大膽批判、懷古傷今,一度風行經年。下為其在辛亥年間發表于《南越報》的短篇文藝作品,摘自《黃世仲弟兄反清文集》第302-309頁。

戲擬滿清乞師鄰國文

駕蕭,1911年12月1日

滿清酸腫王致書於某國王陛下:

竊惟滿清自朱明內亂,乘吳三桂引蛇入宅,遂勢兇夾狂,攘據中國為愛新覺羅家之私產。二百年來,率披毛戴角之族,薙漢毛,踐漢土,奴隸汉人,鞭笞漢族,而所謂神明華冑者,亦安之若素。詎近緣政以賄成,干犯眾怒,已非一日,年來復緣偽立憲,以陰行中央集權之術,竟被國人窺破。今歲又為衰臣盛宣懷所弄,借債贖路,重激公債,四川首難,鄂省應之,繼而湘、蜀、浙、粵、滇等十餘省又應之。初尚以為敝朝兵力對外不足,治內有餘,無難一撲而滅也。不料漢陽武昌,負固力拒,而彼黨兵精糧足,謀臣策士,際會風雲,又殊令人走避三舍。茲者癮昌病、鎮冰降,海陸軍大臣,悉為敵人計謀而去。欲收拾殘兵為背城一戰,其奈袁世凱,又為人炸死,干城壹失,滿族必無噍類。

今堅持寧贈友邦不賜家奴宗旨,特遣一介,敬效包胥之請,貴國救災恤鄰,義聞素著。況危在旦夕之滿清,如病夫之僅延殘喘,良醫在前,未必竟忍坐視也。夫嚴守中立,特表面之粉飾耳。其實有強權無公理,欲援斯援之矣。區區之約,奚庸沾滯哉?貴國而垂憐矣乎?大好河山,失而復得,將來重吸民血,重食民膏,凡韃虜種族,得再生活於二十餘省內者,皆貴國之賜也。貴國而膜視矣乎?敝朝除下詔罪己、宣誓立憲外,已絕無挽回危局之策。寇深矣,而若何,惟有束手待亡,否則俟漢兵壓境,面壁輿櫬,肉袒牽羊,不為鄭伯之迎師逵路,則為子嬰之擊劍朝道而已。嗚呼,九廟無靈,四郊多壘,羨敵鋒之正盛,風虎雲龍;悵清祚之垂危,釜魚暮燕。務乞念纍世之宿好,棄近日之小嫌,即整貔貅,助消風鶴,臨楮不勝迫切待命之至!

戲擬民國軍政府檄漢賊袁世凱文

駕蕭,1911年12月7日

(袁世凱猶未炸斃乎,如其真也,檄之宜矣。)

聞之順天者存,助獨夫必遭顯戮,得民者王(仄讀),犯眾怒必受奇殃。飛廉偕商紂而亡,李斯先嬴秦而滅。虎倀必無美報,徇功終就刑誅,亙古如新,於今為甚。況以韃虜殘魂,輔以神明華冑,昧異種必鋤之義,全乏心肝;逞戕同媚異之兇,實無面目。惟爾袁世凱者,奴根深重,恬不知羞,夜氣消亡,龐然自大,始既不容於愛新覺羅之族,棄等孤雛,今欲勉儕乎曾、左、李、駱之儔,努爭大鹿。文事素非所習,伏獵應譏;兵機尤匪專長,干城亦愧。竊魏絳和戎之術,行秦檜賣國之謀,滿運已同韓盡,似直無知;楚兵悉屬漢軍,依然未醒。嗚呼,北洋舊伍,將屠戮於英雄;中嶽名山,竟誕生乎民賊,斯誠至毒之虺蜴,絕大之豺狼者也。

本政府憤魑魅害人之慘,奮鷹鸇逐雀之思,一舉義旗,悉清妖孽。雄師所至,如敗葉(之)遇狂風;有眾咸歸,似群川之趨大壑。方以為天亡逆滿,當不越□斯時矣。乃以足疾鄙夫,心肓腐物,妄統曹瞞敗卒,敢抗天兵;全無祖逖雄心,力驅異種。夫大事去矣。人之云亡,猶欲總領貔貅,效寇准澶淵之役;經營鵝鸛,學于謙土木之征。豈非敗舟頹波,必罹傾覆;盲人瞎馬,自取顛躋者乎?本政府轸念同胞,不忍遽勦。會須卸甲,勿忘楊州嘉定之冤。倘仍負隅,顯是赤縣神洲之敵,本政府惟有立燒人輪大炮,必殺盡乃止。其毋侮,檄到如律令。

擬北伐誓師文

駕蕭,1911年12月8日

嗚呼!今何日?今何時?漢賊逞謀,滿酋負固,非我軒裔千鈞一髮之機局乎?夫往者嘉定三屠、揚州十日,及吾廣州六脈渠之慘酷,可無□論。第近觀戮南京、殘漢口、躪漢陽,種種暗無天日、絕無人道之舉動,稍有血氣,當無不髮怒訾裂,必欲滅此朝食而後快。況□軍臥薪嘗膽,枕戈待旦,越十餘年,一旦九仞山成,斷無功虧一簣之理。自昔狁猃窺周,匈奴犯漢,五胡亂晉,回紇寇唐,鐵木奪宋,類皆電光石火,旋熾旋煯。獨韃虜入關,竊神器二百餘年,胡人之百年氣運,屈指已倍踰其數。重以專制我種族,剝奪我衣食,放棄我土地,焚燬我家室,戕殺我老弱,腥羶遍地,怨毒敷天。與治同道罔不興,與亂同道罔不亡,滿覆漢興,無俟蓍龜矣。

然而南京雖下,北部猶存,死灰復燃,旦夕可慮。毋謂吾粵既達獨立目的,可以偏安一隅也。毋謂十餘省高樹漢旗,可以有恃無恐也。須知內有群奸叵測,外有強鄰窺伺,時機一失,我四萬萬神明華冑,不再作滿洲奴隸,必轉而為猶太埃及,永無自拔之期,而屆時之妻子流離,血肉靡爛,死亡相繼,尤有不堪設想者。嗚呼!破巢之下,安有完卵;國如不保,家將何託?言念及此,我軍有不淚盡繼血,慨當繼慷者乎?

竊聞之,成敗無常,惟志堅者能成大業;安危難料,惟體團者克立奇功,古人有一成一旅,可以恢復國土者,況湘、鄂、閩、浙等省健兒,如荼如火,益以兩粵雄夫,奔走偕來,聲析江河,勢崩雷電,烏有不犁庭掃穴,殲除梟獍者哉?嗚呼!漢賊休矣,滿酋沮矣。我國進師之日,即敵人絕命之時,直搗黃龍府,與諸君痛飲,殆早晚間事耳!顧各奮劉琨之志,猛加祖逖之鞭,毋私爭,毋中餒,毋傾軋,毋退縮。用命賞於祖,不用命戮於社,走斯露布,揮起天戈,掃清殘孽,安我漢京。請看今日之域中,定作共和之天下!

擬民國海軍艦隊覆袁賊書

駕蕭,1911年12月13日

聞公派海軍部員赴滬說某等歸降滿虜。嗚呼!公自以為忠於所事,而自某等視之,則以地球之上,實無有如公之大懵者。公真懵耶?公詐懵耶?夫順逆易明也,時勢易知也,怨仇易辨也,以漢事虜則犯順,以寡抗眾則昧勢,以怨為恩則忘仇。況以公一身而論,前者皇皇之直督,赫赫然部臣,乃愛加諸膝,惡墜諸淵,猶似作胡人奴隸牛馬,恬不知恥,律以諺所謂「好馬不食回頭草」之例,公真自慚形穢,不足以見邦人諸友。胡為乎公含垢忍羞之不暇,尚欲以羶腥之氣,揆及吾儕哉!某等面皮,自顧不能如公之厚,某等心腸,自問亦不能如公之毒。必欲效公之伈伈俔俔,稽首虜廷,為漢族羞。無論人不我責,而素性實不克為此婢膝奴顏之舉動,必欲效公之煮豆燃萁,戕同媚異,無論天不我恕,而愛種熱心,與生俱來,實不能因涎韃族之紅頂花翎而少易。某等泰山可移,此志不可移,公為某等計,公不若自為計之為愈也。

公亦自知公之性命,危於累卵者乎?在公高視闊步,目空一世,自以為水陸兵權在手,隨意可以曾左之威,行操莽之事,殊不知滿人忌於內,漢人嫉於外,出入進退,皆公險地。在某等雖偶失利,隨處皆獲援手,失之東隅,猶可收之桑榆,在公則如藥線遍地,一發不可收拾,賢良寺之炸彈,特其嚆失耳。乃觀公近日政策,如議借外債,購買軍火,及收復海關,派員議和等事,尚汲汲惟恐不及。嗚呼!公真夢矣。自古未有人心已去,而尚可保全神器者。環球各國,未有潮流悉趨共和,而尚可以一人希翼帝制自居者。公如為滿固愚,如自為則更愚。現我族義師,乘勝北上,黃龍痛飲,為期不遠。公果頑固如昔,將與滿酋同時授首矣!誼屬同胞,某等不忍坐視公死,敢以公勸某者返以相勸。公如知機,當急脫奴圈,共扶漢運,毋自尋死路也。此覆,即候奴安!

擬勸諭妖黨反正書

滕瀾,1911年12月19日

題詞:保皇妖黨,真正霎戆,不如勸佢,趕快投降。

自戊戌政變以來,爾黨以謀劫頤和園之舉,被袁世凱洩發,遂不容於清廷,相率而逃之海外。鬱鬱於今已十餘年矣。今日者鄂省民國軍起義,霹靂一聲,掀天揭地,群省響應,繼續獨立,革命之目的,以達於極點。

爾黨平日以保皇為宗旨,與我革命相水火。推貴賞之意,以為粉飾名目,取媚于胡奴,滿清有一日之赦除,即貴黨終有一日之任用,薰心位祿,役志功名,故甘與漢族為仇,寗作滿清之走狗。吾不料貴黨人才之濟濟,乃竟為是卑污之思想也。不已愚而且拙耶?滿清而有意於爾黨諸人也,則爾黨屢施運動之手,亦已見憐於清政府,開脫而重用之,當亦久矣。滿清而無意於爾黨諸人也,雖日日搖尾於韃虜之前,亦豈能曲冀其一盼之垂乎?至於新漢復祚,燕京班存,清族無人,爾黨乘時營鑽,遂有梁啟超法部副大臣之命。要之,滿清迫於勢無可如何,豈真有感情於其間哉?

且袁賊窺伺中原,要挾權勢,已移居宮中,擁兵自衛。無論清政府必致傾覆,就令姑延殘喘,而天下已非在孤兒寡婦之手。爾黨即欲力輔孱胡,萬不可得,況袁賊之毒焰燻天,必非爾黨所能與敵。我革黨大局已定,行將直抵黃龍,焚巢搗穴。一旦祖國盡復,鋤絕漢奸,爾於此時即欲組頸投降,恐亦難稽誅戮矣。識時務者為俊傑,尚其及早醒悟,毋貽後侮可也。

生祭漢奸文

駕蕭,1911年12月20日

嗚呼,今日言共和,談獨立,熙熙攘攘,紛往來於青天白日國旗之下,此種自由幸福,非經十餘年我族熱血男兒斷頭碎踵而購得者哉?!非經現年廣州三月廿九及武漢起義暴骨如山、流血成渠而購得者哉?!夫使我廿三行省,人人皆存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之志,則合四萬萬人為一心,胡虜沒隙可乘,無計可逞。大炮雖利,無用也,內帑雖多,無濟也。一鼓作氣,剎那間奪京漢鐵路,長驅大進,沼燕久矣。何至自秋徂冬,尚有此披毛戴角之賤種,人頭奮嗚之醜類,卵育於北,跳樑於南哉!

惟有漢奸者,為鬼為蜮,為梟為獍,祇便私圖,甘當公敵。念漢口漢陽之往事,誠欲抄其家,滅其族,食其肉,寢其皮也。嗚呼,哀莫大於喪心,恥莫大於媚異,惡莫甚於賣國,罪莫重於戕種,怨莫深於犯眾!軍政府肅將天討,魑形魍影,一律難逃,而漢奸秘極終宣,邪不勝正,照以秦鏡,燭以溫犀,亦既誅者誅,捕者捕,心寒膽慄,圖保狗命矣。然而人心不同,各如其面,茲者虜巢未廢,袁賊正猖,凡戰雲所起之區,仍有此種涼血動物,醉心異族富貴,不惜出其九牛二虎之力,為民國後來之破壞者。是其笑裹之刀,腹中之劍,皆足為我功敗垂成之媒介,又安得盡殺之而盡醢之耶?雖然,獵狗終須山上喪,多行不義必自斃,況以少數之心腸叵測,而臨以多數之聰明智慧,發奸摘伏,終有一網打盡之時。爾漢奸如釜魚耳,如幕燕耳,雖生豈久哉?

夫張勳、袁世凱,漢奸之大者也,乃一則兵敗逃竄,身無死所,一則內外怨毒,左右殺機,行將不疾而死矣。況為漢奸之小者,黔驢技淺,欲蓋彌彰,烏有不悉膏斧鉞、盡正典刑者哉!嗚呼漢奸,爾亦黃帝子孫,共生長於錦繡山河內也,何以人則毀家棄命,協驅建虜之不暇,爾獨手指拗出,務以糜爛同胞,斷送祖國,為升官發財之捷徑?雖生如死,而對於遠者吳樾、徐鍚麟,近者溫生才,及黃花崗七十二賢等,滋愧否乎?吾知天奪爾魄,鬼褫而魂,爾故順逆顛倒而亦不知也。哀哉!

擬覆各公使函勸漢滿從速和平了結書

滕瀾,1911年12月22日

題詞:呢一封書,表明心迹,敬告列強襄助我力。

敝國漢族,被滿虜竊踞土地,刻剝人民,暴斂橫征,嚴刑殺戮,專制之毒,已二百餘年。我同胞痛憤已久,咸以滅滿復漢,為當盡之義務。此主義已於鄂省起義之日,昭告天下,當亦中外所共知共諒者者也。近日我中國各行省相繼反正,已立臨時政府,正在會兵北伐,直抵黃龍,掘穴焚巢,改良政治,以與列國共用和平之福。不意清政府派遺唐紹儀停戰議和,我政府迫得派出伍廷芳與之會議,乃蒙各公使賜函諄勸,欲使從速和平了結,俾中外綏安,維持商務。敝政府亦深感同情,顧敝國現在各省之民軍,皆堅持共和民國主義,倘清帝能實行退位。以仰觀共和民主之政體,則和平了結,可以從速有效,否則我漢族雖欲和平,亦有所不得矣。日聞清政府所挾媾和二十一條款,內有仍以清帝為中華國主,萬世一系,國民皆為臣民等語,是韃虜終欲我國民蜷伏於其下,不使國民脫專制之圈以獲自由之趣也。我國近日民氣膨漲,而謂能酣夢如故,甘受清政府之荼毒乎?既不甘受其荼毒,而清帝又相持不肯退讓,此則我漢人慷慨激昂,勢難不出之以兵戰。敵政府於此之時,亦不能阻抑民氣,強而使之和平了結,當為各國所深諒苦衷者也。謹此佈覆,敬候勛安。

擬民國招安偽清宗室書

駕蕭,1912年1月31日

月來偽清宗室,怵於和議勢將決裂,危在旦夕,各預為未雨綢繆之計。執拾重寶,絡繹裝載出京。或托庇洋,或走匿□家,鼠竄狼忙,情狀怪異。蓋其心坎中無非破巢之下,必無完卵,故與其臨時一網打盡,無補於一,不若見機而作,於生命財產兩途尚希冀保全於萬。然而昔何其盛今何衰,亦可哀矣。因擬書以招安之。

亡清宗室列位人尾捉下:民國全體上書,現聞君等因清祚己斬,口夜相聚痛哭,淚盡繼血,無法可出。近復以南部聯軍大舉北上,凡今日所謂天滿貴冑者一聞音耗,無不面青青、心驚驚,計無復,竟實行各散東西,而歷年所搜括我漢人脂膏,至是或先行輦載他適,或隨身攜帶,纍纍黃白,顆顆珠璣,寶燄光芒,與豐城劍氣,干雲霄而直上。爾等現所處境地,雖不啻離群之雁、失魂之魚,而自顧行李輝煌,縱瑣尾流離亦足自豪。

雖然,君等之棲棲皇皇震震慄慄者,殆謂爾滿人二百餘年殘害漢族,今日必遭報復耳。又殆謂你滿人係東胡賤種,非□種者,鋤而去之。漢人素蓄此思想,今日勢力膨漲,必不留餘地耳。詎知我民國畜眾容民,泱泱大度。凡獨夫民賊、元惡大愍,苟肯洗心革面,無不予以自新之路。漫論君等於蝗族中係屬無足輕重之人,即握要如溥儀、袁世凱等,倘刻能立侮前非,赉書效順,民國擴汪汪之量,必一許以削號歸藩,永綏福祿,一許以司法行政,位在諸部員上。泰山不辭土壤,河海不擇細流,在昔之併吞六合、囊括八荒者,凡對於俯首歸降人物,尚各待以寬大,不忍為絕流而漁之酷,而況為共和政府堅持人道主義哉?

君等向不知民國意存忠厚,先事張皇,無怪其然。自此書到後,望各少安毋躁,一面遣使江寧,先通款曲,俟我大總統察悉君等對於清帝確已離心離德,必布告各省政府,一律招待,如此似勝於出亡外國,或還返熱河衰地也。古人云「遠適異國,昔人所悲。」諺曰「老迷仔歸鄉,無人認識。」此出亡外國遄返熱河兩問題,所以不願君等研究也。我民國非有愛於君等,但以君等同生天地之間,種族雖殊,仍是人類。既有一線生路,姑且指點耳。嗚呼蝗室,尚其聽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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